生活片段之感LXV

（一）派對²

你非常專注，擅於專注，習於專注，以至於面對一樁橫擺在眼前的事件時，你將付予十二分的精神。

即便不和每一位到場的人寒暄，你也不會將自己丟入那一方屏幕裡的花花世界；你享受肉眼觀察的片刻，雖沒有刻意對焦，你卻總是不經意地就發現了眼前這位來賓左手背上的梵文刺青，或是兩點鐘方向的那位女士，頻頻將視線射到會場另一個角落的某位人夫身上。

上前來的老友和你哈拉兩句，你亦奉上你最熱切的眼神，投入一個或許不是你最熱衷的話題，你們天南地北，直到老友們紛紛執起手上的四方玩意兒，各自暫且退居到各自的空間，和遠在另一邊的家人朋友連結，現場喧騰的交談霎時間如不小心被人按到了遙控器上的靜音鍵，掉入只有無所事事的你才覺察到的尷尬。而你只是繼續觀望，看每一個來去的人時而笑臉迎人，時而遁入只有自己才看得見的彼方。

在忙碌的社交終於結束後，你揮手道別、吻別那些忙著將視野從水平線下移到俯瞰角度的人們；整晚下來，你專注於當場的一切訊息流動，有些人似乎對上了眼，有些人彷彿迴避了彼此，有些人話中帶刺，有些人語帶保留，或許唯有當他們都回到互不相見的屏幕背後，派對才正式開始。

關上門，坐在書房的椅子上，你這才發現，一直被你擱在床頭的手機裡顯示著8通未接來電、198封未讀信息、3469則最新動態，以及持續不斷更新的即時通對話內容。

你滑開熒幕，有些疲倦地點點頭：派對才正要開始。

（二）反應

仔細思量，會發現人類的嘴非常刁，隨著社會文明的進步，物質生活的精緻化，我們對口味的講求也愈發細微、細緻且細膩。

吃一個杯子蛋糕，你會在才咀嚼了三口後就判定蛋糕烤得太久，吃起來太乾，難以下嚥，同時認為所選用的巧克力並非上好品質，因為你吃出了廉價感；又或者，你覺得蛋糕內的水分稍微多了些，吃起來太軟綿，口感失準，而上頭的鮮奶油裱花在燠熱的天氣下早已塌陷，而偏甜的紅絲絨內餡則越吃越膩。

何以在如此短瞬的時間內認為蛋糕內的水分或糖分使用得過多或過少？那其中的身理化學反應究竟是電腦的幾倍？味蕾的傳遞速度和精準度又是多少再複雜的機械都望塵莫及的？

短短幾秒鐘內，你和杯子蛋糕初次邂逅的口舌已經可以迅速做出一個總結，在和著唾沫將嚼碎的碳水化合物吞下去後，用同一舌根捲彈出三個字：「不好吃。」

by Sherry

（三）動物性

焦慮得想要破口大罵時，只好不斷提醒自己，喊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是再也無法收回，而其後的結果勢必得由自己來承擔。

這麼想一輪後，就算沒能及時遏制住體內滾滾冒泡的急躁，至少也將所有的措辭修飾一遍，把原本本能的那些動物性語言轉譯成了人類文明教育下該有的基本社交話術。

至於那股爽快發洩的慾望，只好被理性的韁繩馴服下來，豢養在舍圈內咀嚼著長期穩定供應的糧草。

（四）老靈魂

從文字認識一個朋友時覺得他比實際年齡成熟許多，或許是遣詞用字的調調和所談論的話題內容，給人一種超乎他那個年紀該有的爛漫與天真，讀他寫的文章，一個不小心，我總會在腦海中想像他是個年近半百的大叔。

直到後來有機會在某些場合和當事人碰頭交流，言談間他卻又立即讓我感覺到他切符年齡的心智，可能是不經意透露的說話方式，或是有些不太世故的人情應對，當下我很不知廉恥地在心中OS：啊，他是二十幾歲沒錯。

用文字小心翼翼堆砌起來的老靈魂，卻無法蓋過對世事顯得稚拙的短淺歷練，就像現代許多人用修圖軟體徹底改頭換面後的精緻五官，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當面一瞧的慧眼。